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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7 救援

17 救援 (第2/2页)

“那你是谁?”
  
  对方犹豫,“我、我是别的家属。”
  
  钟严差点忘了,“哦,小未婚夫?”
  
  对方生涩回复:“嗯,是我。
  
  钟严:“有事吗?”
  
  “梁先生他怎么样了?新闻上说的失联医生,不是他吧?”
  
  “不是,他没事,正忙着呢。”
  
  “您方便让他接个电话吗?”
  
  “他没在医疗中心,去下面村子了。”
  
  意料之外,这小孩不太好糊弄,即便钟严给出了很多理由,还是得到句极不信任的回复:“我觉得,您在骗我。”
  
  “我骗你干什么。”钟严说:“我跟他十几年交情,他真出事,我有心思陪你聊天?”
  
  对面不饶人,“那你发誓。”
  
  “我以我的人格,再抵上我的职业发誓,梁颂晟非常平安。”
  
  “您叫什么?”
  
  “省院急诊科,钟严。”
  
  “我记住了钟医生,如果您骗我,就、就麻烦您等着!”
  
  钟严看着被挂断的电话,嘁了一声,“小屁孩,奶凶奶凶的,吓唬谁呢。”
  
  “为什么骗他?”时桉站在旁边,听完了全程,“你就是骗他了!”
  
  “不然呢,告诉他实话?说梁颂晟已经失联两天,事发地情况险急,我们连救人的资格都没有?”
  
  “身为医护工作者,及时向家属说明情况是基本职责。”时桉义正词严,“家属拥有知情同意权。”
  
  “医生是医生,朋友是朋友,梁颂晟不是我的患者,那小孩也不是我患者的家属。”钟严憋着火,“少给我偷换概念。”
  
  “那也不能骗人啊!您有没有考虑过,当事人如果知道您在骗他,会是什么感受?您想过他得知真相以后会有多难受吗?”时桉咬牙,脸紧得像被风吹干,“您还发那种毒誓。”
  
  “你考虑过,他得知真相会怎么做吗?”钟严的话,像射出去的箭,“大哭大闹?痛不欲生?冲动去找他?也埋在雪里,白搭一条命就对了?”
  
  时桉心有不甘,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。
  
  钟严:“正因为我考虑过他的感受,才会骗他。”抵上职业和人格为代价,也要骗他。
  
  时桉讨厌他的气定神闲,攥着拳,“您就不担心吗?万一梁主任他真的有什么不测。”
  
  “担心有用吗?”
  
  “作为临床医生,稳定的心态比扎实的技术更重要,越面临险情,就越要沉下心思顾全大局,这是对患者负责。”钟严点着他的胸口,“也是对你这身白大褂负责。”
  
  时桉低下头,憋回去的不服软成了纸。
  
  “除了顾全大局,更重要的是信任。就像在外科手术中,信任你的一助二助那样。”钟严的语气里,有令人向往的坚定和认真,“我相信我的一助二助,同样,也相信他们俩。”
  
  他们是有多年救援经验的医生,面临困难和险情,自救和生存能力远强过普通人。
  
  挺住了,谁也不能出事。
  
  *
  
  来救助中心四天,时桉就看了四天孩子,白天陪他们玩,晚上也陪他们睡。
  
  这间房暖气烧得最热,窗户专门封贴过,时桉却日日睡不好。
  
  从洗手间回来,透过窗外,台阶上坐着钟严,风雪吹偏了头发,像个孤独的守护者。
  
  还说我,他就不怕嘴歪眼斜吗?
  
  时桉抱着大衣,本想神不知鬼不觉,可衣领还没挂到肩膀,就先被抓住了手腕。
  
  钟严没回头,背对着他说:“怎么还不睡?”
  
  时桉原地转了转,手腕有滚烫的温度,像水在上面烧开,“你抓这么紧,我怎么睡。”
  
  松开的手腕瞬间吹凉,像涂了医用酒精,又打了针利多卡因。
  
  时桉把手腕收进袖口,背到身后,“我去睡了,晚安。”
  
  “不陪我聊聊吗?”
  
  日喀则的深夜,冰冷刺骨的风,时桉想不到留下的理由,却坐到了钟严身边。
  
  请他留下的人并未开口,五分钟后,时桉找来了话题。
  
  “刚才你怎么知道是我?”
  
  “只有你敢半夜不睡觉,给我披衣服。”
  
  时桉:“活该,谁让你那么凶,人人都怕你。”
  
  钟严转头,眼睛像能吸走彼此间的空气,“你呢,怕我吗?”
  
  时桉回避目光,“怕死了。”
  
  “怕我还敢骂我活该?”
  
  “实事求是,不是骂你。”
  
  钟严笑得很轻,“你都什么时候怕我?”
  
  时桉欲言又止,五官堆叠又抚平,“你让我看孩子,我却不敢反驳的时候。”
  
  “你知道我是为了你好。”
  
  “我不需要。”
  
  “时桉,你怕死吗?”
  
  他早猜到了,钟严一定会转移话题。
  
  “无聊。”时桉说。
  
  “但我怕。”钟严说:”比任何人都怕。”
  
  时桉敷衍,“哦。”
  
  “你知道什么人才会怕死吗?”
  
  “像你这样的人。”
  
  “是真正经历过死亡的人。”
  
  感觉他不像开玩笑,时桉重新正视问题,“怎么经历的?”
  
  “大学的时候,去地震区救灾,发生了二次地震。我腰部受伤,被埋在废墟九十多个小时。没有食物、没有光源、没有水源,只有我自己。”
  
  那是钟严离死亡最近的一次,他感受到了疼痛、无助和恐惧。他没有一次那么怕死,又那么迫切地想活着。
  
  想看到光,想被人挖开废墟,想用尽全力活下去。
  
  钟严眺望雪山,说出的话在山间产生了回音,“我知道你在生气,但希望你明白我的良苦用心。”
  
  “我明白,但不认可。”
  
  钟严抬起胳膊,“小倔驴。”
  
  时桉拍开他想摸头发的手,“今天不开张,不给摸。”
  
  钟严攥了满手空气,“什么时候开张?”
  
  “看心情。”时桉起身,“我会向你证明,我没那么弱,也没那么容易死。”
  
  *
  
  暴雪连下三天,日喀则雪过天晴。
  
  由钟严带队,在救援团的指引下,开启了搜寻受灾者的工作。
  
  等钟严收拾好一切,时桉已经全副武装在门口等着了。
  
  他并不在钟严拟定的救援名单里。
  
  时桉走上前,挡住路,“钟老师,不论您让不让我去,我都会去。”
  
  钟严没了脾气,“上车。”
  
  克服重重困难,他们在二天下午找到了山洞中的梁颂晟。
  
  他体温过低,左臂受伤,各项体征已达临界,好在身体素质过硬,总算抗下来了。
  
  钟严给他扣好氧气罩,披上大衣。
  
  梁颂晟抓住他,气息奄奄,“柏樟呢,怎么样了?”
  
  “还在找。”钟严敲了敲心率检测仪,“放心,就在这附近。”
  
  梁颂晟闭上眼,松了口气。
  
  “哦对了。”钟严停下脚,“到了医疗中心,先给你的小未婚夫报个平安。”
  
  “再找不到你,他能把我生吞活剥。”
  
  钟严和梁颂晟交流时,时桉全程在身边。
  
  只有他知道,钟严撒谎了。
  
  早在四天前,徐柏樟的定位手表就和他本人脱离,情况未知、生死未卜。
  
  他们赶上另一批搜救队时,已经寻到了徐柏樟的定位表。并以此为中心,把周围挖个遍,没能发现徐柏樟的踪迹。
  
  钟严握紧定位表,站在悬崖边,“下面也找过了?”
  
  救援队僵硬石化,“钟医生,下面很陡。这个时间是雪崩的高发期,太危险了。”
  
  钟严压着的火苗当即炸了,“你们请医疗队下来支援的时候,怎么没提危险?”
  
  “村子突发雪灾是意外中的意外,但这里是雪崩的高发地。”救援队人员看向山崖,“以这里的地势和险峻程度,就算真有人跌下去了,很可能也已经……”
  
  “你什么意思?”钟严上来扯他衣领,“因为你觉得活不了,就不救了是吗?”
  
  “不是不救,是等雪崩期过了再救。”
  
  话说得轻巧,但谁不知道,时间拖得越久,徐柏樟生还的几率就越低。
  
  钟严就是不信天不信地,更不信这个混蛋放的屁!
  
  “你们知道失踪的人是谁吗?你以为他就是个小有名气的中医?”
  
  “放屁!你们知道他那双手能救多少人的心……操!”钟严压了火,“我特么跟你们聊这个有蛋用!”
  
  作为医疗团的领队,钟严懂德顾全大局,但作为朋友,他没办法干等在这里。
  
  “时桉!”
  
  “在!”
  
  钟严:“拿绳子过来。”
  
  没两分钟,时桉腰上捆着绳子窜回来。
  
  钟严:“你干嘛呢?拆了。”
  
  “钟老师,我去。”时桉腰板挺得直愣愣,跟上战场似的,“我玩过攀岩,这事我熟,肯定把徐主任找回来。”
  
  钟严拽着绳子往下扯,“有你什么事,哪凉快哪呆着去。”
  
  时桉捂紧绳子,拧得跟头驴似的,“钟老师,我不只会看孩子,我不怕死,我替您去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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