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 第 7 章
7 第 7 章 (第2/2页)可是……
翁植目不转睛地看着厉长瑛,渐渐明晰。
她这个人,有如皎日,来去清白,以赤诚热烈之心行事,会让人觉得……前路尚有希望。
翁植想,魏老大人和他能在当下得遇厉长瑛,未尝不是承天之佑。
或许可以再振作一次……
“哇——”
小山突如其来的赞叹声打断了翁植的思绪。
翁植抬眼,浑身一滞。
厉长瑛饕餮似的,暴风吸入,三口一碗面便见了底。
小山和小月张大了嘴巴,满眼地崇拜,好能吃!好厉害!
厉长瑛神采飞扬地给两孩子展示她的空碗,又去盛第二碗。
泼皮则边警惕地盯视厉长瑛,边狼吞虎咽,大有一较高下之意。
翁植:“……”
无语的无以复加。
他活了快四十载,认识厉长瑛一日夜,无语凝噎的次数太高了些。
而就这功夫,厉长瑛第二碗又要见底了。
没见过这么能吃的女人。
怪不得她让泼皮全做了。
翁植吹胡子瞪眼,什么文人风雅,什么振作,且等下一次吧。
速度才是制胜的关键。
翁植也赶紧端起碗,筷子使出残影。
一大锅面,连汤带水,很快一扫而空。
长期饥饿,难得放开了吃,还是深夜饱食一顿,几人皆幸福满足地喟叹。
一夜安稳。
翌日一早,急促的敲门声敲醒了清晨。
厉长瑛早就起来准备离开,打开院门。
来人是个矮小的男人,拿了魏堇的好处找过来报信儿:“他说拜托的事情,今日就得兑现。”
厉长瑛和随后出来的翁植对视一眼,立即便明白,魏老大人……走了。
翁植霎时郁抑,强打起精神追问他从哪儿得到的消息,待到得知是在路上,便又追问方向。
而同一时间,厉长瑛进屋,干脆利落地一脚揣在他屁股上。
泼皮睡得正香,猝不及防地掉在地上。
厉长瑛直接安排:“赶紧去买办丧事要用的东西!还得有个板车。”
泼皮呆坐在原地,懈怠。
厉长瑛回头见此,皱眉。
泼皮一溜烟儿地爬起来,马上执行。
三个大人各自忙碌起来。
……
春行冬令,一片凄寒萧瑟。
城外荒芜的路上,尘土飞扬,一队人缓缓地移动,凄凄惨惨的呜咽传出来。
魏家的遗孀遗孤们低垂着头抹泪,女人哀哀地哭,小儿惶惶地啼,悲痛欲绝。
魏老大人身归泉世,却连一张草席都没有。
女人们连夜撕了里衣,也只能制成简陋的孝布,戴着身上。
最前方,魏堇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,稳固地握着祖父的腿,背着祖父已无声息温度的尸身,无形的锁链捆绑住脚腕,长长地拖在地上,踽踽前行。
他面上苍白如纸,彻夜未眠的眼睛里布满血丝,神情麻木,无悲无泣,唯有窒息感挤压着心脏。
比魏家人还多的士兵为了防止他们逃跑,分布在前中后。
荒林在侧,押送官厉声呼喝:“就扔在这儿,快点儿,别耽误赶路!”
队伍停了下来,哭声放大,越发悲凉。
怎么能就这样抛掷在荒野之地?
他们甚至跪在地上求情,哪怕只是给魏老大人留下一点身后的体面……
魏堇思考像是出了故障,背着人,一动不动地站着。
押送官不耐烦,手中的鞭子戳着魏堇的身体,骂道:“晦气!赶紧扔了!想挨打吗!”
魏堇挺直着背,仍旧不松手,仿佛一松手,魏家的脊梁便彻底折了。
押送官怒了,一脚重重地踹在魏堇的腿窝。
魏堇腿窝不受控制地弯折,又硬生生地挺住,直起。
押送官一脚一脚地踹过去,嘴里骂声不断,“死了人,耳朵也聋了吗!你跪不跪!你跪不跪!”
魏堇干瘦的手指紧紧地攥着祖父的腿,就是不跪,死也不跪。
押送官狠厉一笑,召来几个士兵,“他不是有骨气吗?你们帮他送魏老大人上路吧。”
士兵们听令,围上魏堇,有人扯着魏堇,有人扯着魏老大人的尸身,生拉硬拽。
魏堇早已虚弱不堪,任凭他一人,根本挣不过士兵们。
魏老大人的尸身被他们从魏堇背上撕了下来。
那个过程,仿佛皮肉生生从骨上分离,痛彻骨髓。
两个士兵抬着尸首,走向荒林。
“祖父——”
魏堇声嘶力竭,奋力向前。
两个士兵死死拽着他的手臂,再冷硬的心也有些于心不忍,可他们只能听令行事。
魏家其他人也都在哀鸣。
押送官眼里满是癫狂的兴奋,在魏堇耳边道:“我们也是得了上头的吩咐,必须如此,怪就怪你们魏家人不识趣,偏要踩着不该踩的人博好名声。”
士兵丢弃废物一样随手丢开尸首。
他的祖父到底还是曝尸荒野,魏堇一直攒着的一口气……散了。
那个人,杀死了魏家所有的成年男丁,欺凌一路,还不准魏家人为老爷子敛尸入土。
他要打碎魏家人的脊梁。
他要成功了……
大悲无声。
仅剩的魏家人们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,一下子全都呆怔在原地,失魂丧魄。
天空不知何时阴云密布,突然狂风大作,刮得瘦弱的人摇摇晃晃,不多时,噼里啪啦地声音急促地撵过来,暴雨倾盆。
瞬间,所有人都浑身湿透。
失魂的母亲本能地抱住了幼小的孩子,为他们遮风挡雨。
天气恶劣,无法赶路。
押送官不得不吩咐原路返回。
士兵们大力拖拽魏家人离开。
魏堇和魏家其他人的精气神都落在了那片荒林中,头一直愣愣地朝后。
“什么人!”
前方士兵厉声呼喝。
一道卑微懦弱的声音响起,“过路,小的家里等着,急着回去……”
魏堇耳朵微动。
雨幕之中,一道黑影缓缓现出轮廓,逐渐清晰。
厉长瑛肩上背着麻绳,拖着板车,一脚一脚扎实地踩着稀泥,拨开雨幕而来。
魏家人的神色在雨水的冲刷下,明净起来。
她言出必行。
她来了!
每一个魏家人都不受控制地颤抖。
厉长瑛没有靠近他们,朝着士兵们露出个拘谨的笑,完全不认识魏家人一般,艰难地拖着板车让至路边。
双方在雨中平行、交错、背向、远离……
厉长瑛回头看了一眼,便拖着板车继续冒雨向前,渐渐又成了雨幕中的一道黑影。
魏堇蓦地驻足,不顾士兵的拉扯转身,无半分迟疑地撩起下摆,膝盖落地。
魏家的女人们见状,也都拉出孩子,推着他们跪在泥泞中。